RORO珞

起死回生。

【世界之歌】新约SBR•世纪福音

JoJo’s Bizarre Adventure-The World Requiem

JOJO的奇妙冒险-世界之歌

 

New Genesis of Steel Ball Run

———————————————————

迪亚哥布兰度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长久以来背负着来自过去的诅咒独自度过的那些漫长黑夜,他早已能够在梦中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不然他的精神可能很早以前就要垮掉,根本撑不到1890年9月站上圣地亚哥海岸的那道起跑线。

 

“宿命是无法改变的。”他几乎有些骄傲地像这样想。和那两人共同跨越过北美大陆的那场大赛每一秒钟的记忆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化解诅咒的清水。

“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性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像这样对着乔尼乔斯达和杰洛齐贝林说的。

 

所以此刻,他站在淹没纽泽西的北大西洋海水之中,看着法尼·瓦伦泰对着已然落入海水中的杰洛·齐贝林举枪。即使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的神情仍然是平静的。只是梦而已。只不过是他自己记忆里那些不太愉快的过去。白天的工作太过让人疲惫,或许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今晚这场不太愉快的睡眠。他看着染血的海水里那具毫无声息地下沉的躯体,眼眸略微黯了黯思考着是否应该给自己安排几天假,叫上那两个人一起去哪里稍微放松放松。

 

只是梦而已。乔尼乔斯达和杰洛齐贝林都在他隔壁各自的卧室里安然无恙地睡觉。他加强着对自己的心理暗示,同时疑惑于自己为什么无法从梦境里醒来。他不是很想再看一遍这些过去。但是既然醒不过来,他也就不再徒劳地费力。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从失控一般的情绪崩溃中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的乔尼乔斯达利用铁球触发马后肢的颤动完成骑兵回旋,在极端痛苦的挣扎之中与法尼瓦伦泰进行着最后的周旋。真有你的啊,法尼瓦伦泰。他听见自己压抑着怒意的冷笑。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我尚且还不能赶到那里……

 

他突然怔住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无声无息地涌上了他的胸口。那个时候他并不在那里……是这样的。他甚至在抵达纽约之前并不知道乔尼完成了骑兵回旋以及他的脚已经能动的事实,也没有真正看见杰洛死亡的完整前后经过。那么眼前的一切就并不是自己的记忆了。是根据后来那两人的讲述自动补全了想象的画面?似乎也并不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迪亚哥布兰度感到自己似乎毫无理由地认定这一切并非想象,而是确实亲眼目睹的记忆。

 

他的头脑像是有些略微恍惚。原本根植在潜意识里的理智与分辨力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大赛结束后独自带着杰洛齐贝林的遗体登上轮船的乔尼乔斯达。他看着这一切,感到既异样又熟悉。不对,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呢?三个人神情轻松地并肩站在船头彼此攀谈的背影被某种昏暗的色彩抹去了。他看着乔尼乔斯达神情空洞的脸上似乎永远无法擦去的被风干了的泪痕。

 

他开始有些想起来了。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像这样看着这一切。

 

从1891年北大西洋的渡轮到1901年深秋的日本杜王町。迪亚哥布兰度模糊一片的思维无法支撑他思考什么,只能就这样不作反抗地继续看下去。他看着乔尼乔斯达回到了纽约圣三一教堂地下的防空壕,安静地抬起那只浮现出星星的手。分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好像一直停留在当年独自登上轮船的那一刻。

“这就是终结的开始。”他听见美国骑手像这样轻声说。声音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他并没有哭。

 

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幸运与诅咒总是相伴而生。而「奇迹」的代价又到底是什么呢?

 

迪亚哥布兰度在巨石落下的那一刻忘记了自己身处梦中。他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想要挡住那块落石,甚至忽视了在此之前已经从年幼的孩子身上完全转移的致命诅咒与贯穿头颅的那枚最后的爪弹。

他没能碰到任何东西。他站在那里,看着乔尼乔斯达渐渐冰冷的四肢。为什么会感到异样呢?他问自己。模糊而破碎的记忆深处乔尼乔斯达遍体伤痕目光却带着意志清晰的光与火焰,一次次将陷入绝境的局面解读出千钧一发的生路。

 

在他的耳边充斥着模糊不堪的杂音。而在那杂音的最深处,迪亚哥布兰度仿佛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仔细分辨。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乔尼乔斯达在死亡到来前最后一刻那双空洞的、彻底熄灭了光与火焰的眼睛。

 

迪亚哥布兰度在心脏剧烈震颤之下咳喘着醒来。微微有些涣散的眼睛在思维完全清醒之后几乎是立刻重新沉凝了下来。他听见隔壁乔尼乔斯达的房间传来的异样的响动。

 

“乔尼?乔尼!”杰洛齐贝林似乎比他醒来得更早一点。在他赶到乔尼乔斯达房间门口的时候,杰洛齐贝林正在一边急促地拍门一边用力转着门把手。但此刻门像是被反锁上了。“乔尼!快开门!乔尼!”他心急如焚地喊。从房门另一边传来破碎而痛苦的呜咽,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呕吐声。迪亚哥布兰度听了几秒,制止住了还准备继续喊的杰洛齐贝林。

“砸门,杰洛。”他平静地说。

 

杰洛齐贝林怔了一下,随后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铁球对着门锁就是狠狠一下。

 

冲进房间的两人一眼就看见趴倒在床边地面一滩呕吐物中似乎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乔尼乔斯达。“把他的头扶起来,DIO。看看他鼻子和嘴有没有被东西堵住。”和迪亚哥布兰度一起将人扛到沙发上的杰洛齐贝林伸手将乔尼乔斯达睡衣的扣子解开,让对方能够更顺畅地呼吸。期间乔尼乔斯达又干呕了几次,但似乎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迪亚哥布兰度用浸过温水的毛巾擦干净乔尼乔斯达脸上混合着泪水的呕吐物,一边将带着担忧的询问目光投向杰洛齐贝林。而年轻的医生将缓慢回旋的铁球贴在美国骑手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安静地查探了一会儿心律。

“应该只是做了噩梦。”他声音低低地说,“乔尼?乔尼?”

 

“醒醒,乔尼。”同样一边伸手轻轻摸着对方后背一边低声呼唤对方名字的迪亚哥布兰度看了一眼神色涣散的人脸上杂乱交错的泪水,同时又看了看神色似乎一直没什么明显波动的杰洛齐贝林。“杰洛,”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因为做噩梦而产生这种剧烈的生理反应是正常情况吗?你看起来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不太正常。而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杰洛齐贝林缓慢地吐了一口气,“倒不如说我只是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我有点来不及思考,正好我今晚也做了噩梦,刚刚醒过来就听到乔尼这边的动静……”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完。因为他看见迪亚哥布兰度明显沉肃了下来的目光。

 

“你也,杰洛?”他低低地说,目光压抑着一丝锋利的警惕探查向房间一侧的窗户。而杰洛齐贝林在对方的这声问话里清楚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来自敌人的替身攻击?精神干扰类型的?”同样环顾四周寻找敌人侵入痕迹的杰洛齐贝林咬了咬牙,“怪不得。竟然让我看到你和乔尼都死了,乔尼还是死在离美国半个地球远的东亚岛国,真的害我一下子缓不过来……”

 

“嗯……”迪亚哥布兰度正在头脑中快速过筛袭击者名单,从法尼瓦伦泰过去的支持者残党到现如今自己的政治对手团体,没完全在留意听杰洛齐贝林说什么。因此迟了一步反应过来。“……你说你梦到什么,杰洛?”

 

他没能来得及进一步询问。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满是潮湿泪水的手攥住了。

 

乔尼乔斯达大口地喘息着,无法聚焦的目光剧烈颤抖着紧紧攥住靠在沙发边的迪亚哥布兰度的手腕。“DIO……?”他惶然地、近乎无意识般颤抖着开口,“杰、杰洛……?”

 

迪亚哥布兰度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后背。杰洛齐贝林从一旁的热水壶倒了温水过来,坐在乔尼乔斯达另一侧小心地扶着他喝了几口水。而美国骑手那双眼睛也在这几分钟里真正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却在怔怔地看了迪亚哥布兰度一会儿后再次涌出了大量的泪水。

 

迪亚哥布兰度没辙地看着乔尼乔斯达攥着他的手腕抽噎着哭,思维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地回到在圣地亚哥海滩初遇的那天。与此同时他也对今晚发生的情况有了几分自己的猜测。他耐心地等着乔尼乔斯达的情绪缓和过来一点,然后向着神情仍然有些茫然的杰洛齐贝林递过一个目光。

 

“要继续找入侵者吗,DIO?”杰洛齐贝林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不,没必要找了,应该并没有入侵的敌人。”迪亚哥布兰度向后躺靠在沙发上有些懒洋洋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而他旁边的人在意识到自己攥了他多久之后带着歉疚的神情惴惴地低头,并随即又得到了几下安抚的轻拍。

“好了。现在我需要你们两个各自说一下你们今晚做的梦的内容。”迪亚哥布兰度说。“把能想起来的都尽量详细地说一下。——当然,我也会说的。”

 

他的神情里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深夜的时间缓慢地过去。并排坐在沙发里的三人同样缓慢地各自回忆并讲述出自己的梦,只是乔尼乔斯达显然回忆得要比另外两人更加艰难得多。

 

“你说什么,乔尼,你说我跟你一起把DIO当成敌人看待??”杰洛齐贝林难以置信地像这样问道。他已经和迪亚哥布兰度各自对过自己的梦,两人所见的内容大体相似,就像是看着另一个与现实发展大相庭径的世界一些荒诞而模糊的片段,自身并没有关于那个世界自己的记忆或是情绪。他瞳孔有些震颤地看着在讲述过程里停下来缓了好几次的乔尼乔斯达此时情绪黯淡的眼睛,将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向迪亚哥布兰度。

 

迪亚哥布兰度显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的目光。英国人那双眼睛里呈现出精神高度集中的思考状态。乔尼乔斯达的讲述比他和杰洛齐贝林的要详细很多。他仔细地复盘着对方刚才讲述的内容。

“就是说,由于我们的敌对局面,在我死亡之后相邻位面的我成为了法尼瓦伦泰抢夺回遗体的后手,顺利将遗体锁进地下之后被露西·史提尔利用我的残躯消灭。”他点了点头。“还可以。算是我能够预想的最坏发展里的最好发展。”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迪亚哥布兰度?”被气得叫不出通称的杰洛齐贝林面无表情地问他。

 

“但是重点并不在这里。”迪亚哥布兰度继续说下去,“整合我们三人所说的内容之后,这似乎是同一个世界中发生的事。但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从逻辑上很难说通——它显然并不属于法尼·瓦伦泰的D4C能够连通的平行位面,而是另一个‘基本世界’。并且就像这个基本世界中的我和所有平行位面的我都与你们两个相同立场一样,那个基本世界和所有平行位面的我都与你们两个敌对。这就再次证明了那确实是一个和这里同等的基本世界。——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基本世界’绝不可能存在第二个。”

 

他终于抬起了头,对上同样想明白了这一点而略微有些怔然的杰洛齐贝林的目光。

 

“……我觉得那就是这个世界。”在讲完自己的梦之后就一直沉默地低着头坐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乔尼乔斯达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就是这个世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迪亚哥布兰度说。“因为我同样像这样认为。”

 

杰洛齐贝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厉害。就好像三千六百匹马在他的大脑里一字排开并排冲线。如果按这样来说的话乔尼乔斯达表现出来的生理反应简直可以说没有一点不正常。他现在也很想吐。一种令人恐惧的、生理性反胃且难以深思的东西堵塞在他的胸口,渗透进胃囊与食道。

“……你们两个等一下再说。让我缓一缓。”他艰难地说。而另外两人也毫无异论地停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脸色恢复正常。

 

几分钟之后,杰洛齐贝林深吸了几口气,感到自己多少恢复了一点正常呼吸的能力,于是向着身边的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继续。

 

“在盖茨堡的那个时候,你像这样说过吧?”迪亚哥布兰度回忆着那场SBR大赛的第七赛段。“你说「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怀疑在什么地方我们早已以某种方式共赴死亡,或是相互为敌」。”

 

“嗯。”乔尼乔斯达这一次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变化,或者说他压抑了下来,并同样将精神集中在思考与分析上。“我说过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以前我一直将那种感觉当作是自己希望逃离宿命的心理暗示。”

 

“所以在那场梦里,你明白那种感觉的真正原因了。”迪亚哥布兰度说。

 

美国骑手点了点头。随即他的肩膀被人搂住,后背也再次落上了几下安抚的轻拍。他抬头向身侧两个面带担忧的伙伴分别递过了一个回应的目光,然后重新安静地沉入到思考中去。

 

多年以来他所竭力逃避的、擦肩而过的、就像是早已亲身经历过一般的恐惧感。那夜暴风雨的荒原上自己对着迪亚哥布兰度发动攻击时绝望到极点的原因。以及无论何时都能够感觉到的那条无可挽回的道路。在那场梦里他同样是旁观者,却在这场旁观中从未有过地清楚而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切真实存在的事实。也正因如此,他看着杰洛齐贝林和迪亚哥布兰度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剧烈崩溃的情绪反应。

但是……重点并不在这里。

 

“但是重点并不在这里。”迪亚哥布兰度说。“重点在于发生在这个世界的这两段截然不同的历史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关系——以及发生这种状况的原因。”

 

——是这样的。乔尼乔斯达无声地低沉下了目光。

 

没有人会天真地认为这个夜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并且刚刚发生了某种和这一切紧密关联的变动。倘若无法掌握那个原因,他们就仍然无法逃脱——梦中所见那条无可挽回的道路再一次成为现实的可能。

 

乔尼乔斯达低垂着头。这时他听见自己身旁的迪亚哥布兰度平静而清晰的声音。

 

“我不会允许的。”他说。“哪怕要我现在出兵炸平日本的那个城市、或者是杀光所有记得STEEL BALL RUN大赛的人。”

“不管是诅咒还是宿命都别想动你们两个一下。”

 

年轻的上位者眼睛里隐隐闪烁着锋芒锐利的冷光。

 

“我DIO——绝不允许。”

 

【近日,美国知名骑师乔尼·乔斯达应邀访日,前往仙台市进行马术指导,并下榻于仙台市红叶区杜王町】

 

印着头条新闻的报纸在靠近车站附近的闹市区还能够引起一些议论与话题。而随着道路人迹逐渐稀少之后,就连报纸也很难买到了。

 

“——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村子嘛。”杰洛齐贝林踩在甚至没有铺上沥青的泥土小道上一边抱怨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同样从马背上下来探究地巡视四周的迪亚哥布兰度。

“喂,DIO,”他提醒道,“炸平杜王町这种话你跟我们说说就完了,千万别真的去干啊。”

 

纽约州州长回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仍然骑在马背上的乔尼乔斯达看着那些低矮的日式木屋周围或戒备或犹疑地同样向他们投以探究目光的日本人。一边避开与他们的视线相交一边寻找着自己印象里熟悉的路线。

 

——数日之前,他借公开访日指导马术的名义给自己取得了前往日本的机会。而迪亚哥布兰度则是给自己办了一段时间的私人假期——隐瞒身份仅作为同行友人与杰洛齐贝林一起随乔尼乔斯达抵达了日本。以乔尼乔斯达的工作名义出行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他们能够避开任何势力对于他们访日目的的猜测。其次,可以很容易得到能够使用的马匹。

 

在乔尼乔斯达花了几日完成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工作之后,他们按照预想取得了马匹与自由行动的时间。而他们很快发现骑马完全是多此一举——这个依海而建的渔村随便走几步就能一览无余。骑在马背上还反而不方便他们查看路线与问话。

 

能够得到的最直接的线索就是乔尼乔斯达注定如同宿命一般走向终结的日本仙台市杜王町。而诅咒根源的东方一家——曾和他们一样跑完SBR大赛全程并取得了一定的最终名次的东方则助三人仍然还留有印象,似乎应该与乔尼乔斯达组成家庭的东方理那却由于历史走向的差异并未与乔尼乔斯达相遇。在迪亚哥布兰度用临时掌握的日语与村民进行简单交谈的时候,与乔尼乔斯达一起在路边等待的杰洛齐贝林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当地一间衣帽店的老板悄悄将他们两人戴着的日本本土十分罕见的帽子描摹了下来。

 

“他们说东方家确实就在这座杜王町。”结束交谈的迪亚哥布兰度回到两人身边,“但是现在一家人全部出门旅行了。——用他们的说法是东方则助从美国赢了一大笔钱,在回乡经营产业的同时也经常带着一家人出门游山玩水。”

 

事情的发展似乎再一次超出了掌控之外。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在他们返回美国之前是毫无可能与东方家的任何人见到面了。

 

“难道说这一次你不会再和那个女孩子认识了吗?”杰洛齐贝林困惑地问道。

 

“……”乔尼乔斯达低头沉思着,“我有一种预感,”他低低地说,“我以后仍然总会以某种方式遇到她的。”

 

“那么也许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迪亚哥布兰度同样一边思考着一边自言自语。“如果无法治愈她那种疾病的话……”

 

他们交谈着走过杜王町的海滩,纯粹无意间地走到了被当地人称为「二本松」的两棵松树附近的岩岸边。

 

“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还真是闷热啊。”杰洛齐贝林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风平浪静的海面,“明明都已经入秋了,竟然一点风都没有。”

 

“气压和云层的厚度都不太对劲。”乔尼乔斯达感受着吸入肺中的空气,有些不安地确认道,“DIO,你感觉一下现在的气压……”

 

迪亚哥布兰度就站在距离他两米不到的距离。在他刚刚暂停思考准备回答乔尼乔斯达的话的时候,地震就这样猝然爆发了。

 

这是一个自古多地震的岛国。而长久居住在安稳的北美都市到底还是松懈了他们的危机神经。

 

岩岸崩塌的瞬间,迪亚哥布兰度金色的替身已经出现在了乔尼乔斯达和杰洛齐贝林身后,伴随着被瞬间暂停了的时间双手扯着两人的衣领奔向远处安全的高地。五秒结束。目测着岩岸山崩的范围在心中快速完成计算的迪亚哥布兰度一边调动着自己的精神力控制着世界继续带着那两人向前跑,一边将自己全身龙化的同时准备再次发动时停——只要再有五秒,龙化状态的自己从山崩的范围内脱险完全绰绰有余。而就在时间停止再度发动的前一刻,一块尖锐的山石从侧面击中了他的头。紧接着是第二块。

时间没有再次停止。随着精神力输出的中断,金色的替身也无声地消失了。重重摔落在山岩上的乔尼乔斯达在撞击与震荡之下眼前短暂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是与此同时,在他的头脑之中却有其他什么东西毫无征兆地倏然清晰起来。

 

「就如同你所想的那样。我就是准备要‘射杀’他。」

 

「别开玩笑了,乔尼!我们只是要收集遗体,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只要揍他一顿就足够了!」

 

「DIO是不能信任的人。」

 

是这样的。乔尼乔斯达想。原本就应该是如此清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他都应该像这样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忘记呢。因为这就是他自己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切。也是他在所有的一切尽数丢失了之后才堪堪察觉到的可怕的欺骗。他的感情、他的判断、他的选择与他的人生。他终于回想起了他竭力逃脱的那份宿命的真实面目。

在SBR大赛结束之后,他才偶尔在回想曾经经历的一切、回想杰洛齐贝林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对另一个人已经找不到原因的那份憎恶。回想起杰洛齐贝林曾经的不甘与劝告。回想起曾经在洛基山脉支撑着重伤的身体阻止他们靠近并催促他们继续前进的带着血的声音与费城染血的星条旗下举着枪与自己对视的那双茫然震愕却不带丝毫杀意的眼睛。

而他带着那份毫无理由却深入骨髓的憎恶,听不见杰洛齐贝林的声音,也看不见分明如此显然的事实。

 

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将真正的敌对目标放在他们两人身上过。

 

直到最后的骑兵回旋贯穿他自己头颅的那一刻,限制才伴随着他的死亡彻底解除。而欺骗的真实面目也终于呈现在他已然死去的灵魂的面前。那具利用了他与他的一切也葬送了他与他的一切的遗体安静地随同着它能够施舍给世人的奇迹与诅咒等待着信奉者们的回收。伴随着一场已然夭折的世纪更替。

 

乔尼乔斯达看着那具遗体。

 

——仅仅因为自己是迪亚哥布兰度注定宿命的一部分,他的全部人生就这样被摧毁殆尽。

 

旧日的秩序渴望阻止新时代与新信仰的诞生。这份奇迹的代价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诅咒。

 

乔尼乔斯达的视野和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看见了沉默着站在自己尸体旁边那个几乎令人有些怀念的熟悉身影。而他终于得以第一次无需带着被强加的恨意看着那个人。

如果能再一起骑一次马的话就好了啊。

如果能再多一次机会的话……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最后似乎听见迪亚哥布兰度像这样说: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最后残留在视野里的身影就这样和那日初次在赛场相见穿着赛马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而乔尼乔斯达也再一次回想起了初次重新见面时他不再带着任何诅咒与枷锁的灵魂近乎恍惚地感受到的那份心情。

 

——就好像那是他遗失在记忆深处久别重逢的故人

 

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幸运与诅咒总是相伴而生。

而这份「奇迹」的代价,又到底是什么呢?

 

乔尼乔斯达在意识模糊之中听到杰洛齐贝林带着颤抖的嘶吼。

 

“乔尼……!乔尼!乔尼!!”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坍塌的岩岸。地震与崩塌已经停止了。堆积在一起的碎石被某种力量挖掘开了一个缺口。而杰洛齐贝林一手抱着全身衣服几乎被血染透的迪亚哥布兰度一手控制着BALL BREAKER挖掘开面前血迹斑斑的碎石。“马……!乔尼……!!”他声音颤抖着,向着意识似乎终于清醒过来的乔尼乔斯达喊道。

 

他们的马就拴在附近的海岸边。

 

初秋的银杏已经开始落叶。马从落着银杏叶的街道穿行过去的时候,斑斑点点的血迹就是在这时从马背上滴落到地面,渗进银杏的落叶与土壤之间。

 

通过六壁神社下方的道路时,迪亚哥布兰度感到自己好像有些回想起来了。

 

好像就是在这里。

 

他回想起来了自己独自穿过北美大陆的那个1890年。

 

那个时候,自己确实输了。

 

迪亚哥布兰度站在染透了鲜血的铁轨自己被车轮截断的身体旁。他在生命完全终结的那一刻看清了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

他在日复一日腹背受敌的厮杀之中失去了深度思考的能力。被替换掉的替身能力是什么?SBR大赛真正的价值是什么?战斗的理由是什么?自己的本心又是什么?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的愿望仍然不足以唤醒他与生俱来的灵魂深处他真正的敌人所恐惧着的东西。

 

他确实不甘心。或许也正是因此他那个时候才继续看下去——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确实就是这样,看着那场抢夺最后的结果,与那两人宿命已成定局的终结。

 

那个时候,其实他始终没有理解杰洛齐贝林和乔尼乔斯达被牵连进这场宿命的真正原因。他在得知遗体对乔尼乔斯达的利用时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乔尼乔斯达对待他的敌意态度,倒不如说杰洛齐贝林最初面对他那种不明理由的无条件亲近与信任更让他难以理解。但无论是哪一种,对这场抢夺能够造成的影响好像都是微乎其微的。他当然从未真正将那两人当成敌人看待过。没有人比他更擅长分辨敌意的真实面目了。所以为什么是那两个人呢?

 

他站在淹没纽泽西染血的海水之中,安静地看着远处渐渐沉没的落阳。

 

乔尼乔斯达在这场抢夺中取得最终胜利是他可以接受的结果。是他能够预想到的最坏发展里最好的发展。他跟随着乔尼乔斯达登上了那艘渡轮,离开了埋葬无数伤痕与血迹的纽约。被深埋进地下的遗体对世界的影响作用逐渐降低。而乔尼乔斯达在远离了纽约之后,偶尔在翻看SBR大赛的旧新闻与照片时似乎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表现出茫然。

 

他偶尔会看着乔尼乔斯达翻看那些照片。主要是杰洛齐贝林,有的时候也会有关于他的记录。他看见乔尼乔斯达拿着自己的照片茫然地低声自语。他在乔尼乔斯达的身边坐下来,看着那双只是限制被稍稍削弱便已经开始怀疑所有一切的茫然的眼睛。他又想起了杰洛齐贝林看着自己时像是丝毫想不起来戒备这个概念的那双眼睛。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这两个人呢。

 

迪亚哥布兰度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不愿意深思一件事的真相。但是事实如此,他没有再去思考了。他就这样看着乔尼乔斯达继续活下去,直到1901年。

 

他现在终于有些回想起来了。

 

他放弃了思考,带着一丝侥幸希望乔尼乔斯达能就此从那份宿命里逃脱出来,哪怕就这样不明所以但一如一个普通人那样正常地活下去。他看着乔尼乔斯达站在防空壕的钢制柜门前,那双眼睛里空洞一片的死寂,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份侥幸的愚蠢可笑。

 

这就是诅咒。这就是代价。而去思考那两人到底该不该被牵连进来,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站在杜王町六壁神社那条山石小道遍地染血的银杏叶之间,迪亚哥布兰度安静地一直看着那具身体彻底冰冷。而他回想起乔尼乔斯达吻别家人的泪水与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他知道乔尼乔斯达已经理解了这份宿命与诅咒的真实面目。

 

而对于迪亚哥布兰度来说,这就是他在这场抢夺的最后输得一无所有、被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最后的结局。

 

他站在乔尼乔斯达的遗体旁边。属于愿望的强大力量彻底解开了限制的真实呈现在他的眼前,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迪亚哥布兰度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低低地说。

 

金色的光在他眼前凝聚成人形的实体。覆盖着身体的金色战甲上刻印着淡淡流光的绿色暗纹。

 

THE WORLD REQUIEM。

 

在抹消这个世界已然成为诅咒的几十年历史的同时,那只手也同时抹消了乔尼乔斯达灵魂里被强加的那份如同诅咒一般的限制。

 

“宿命是无法改变的。”迪亚哥布兰度想,“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性了。——那个时候好像确实是像这样对着那两个人说的。”

果然这个部分还是不要告诉那两个人了。也不是很想被一直笑话下去。

 

迪亚哥布兰度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到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

 

乔尼乔斯达坐在他的床边,哭得全身都在发抖。迪亚哥布兰度没辙地低低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抬手把人稍微揽过来一点,轻轻摸着对方发抖的后背。从他枕头的另一侧传来惊喜的低低吸气声,然后是杰洛齐贝林不知压抑着怒火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有些微微发抖的声音。

“你要吓死我吗,DIO?”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不是打算用这种办法干掉我然后在我晚餐的披萨上面放菠萝啊?”

 

迪亚哥布兰度闭着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把他也给揽过来一起摸。

 

仙台市区医院的这间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或许是那种安静有些太过压抑,迪亚哥布兰度想了想,一边继续手上安抚的动作,一边试探性地开口。

“我找到这个世界存在两次历史的原因了。”他说,“大概是这个地点在前一次历史当中的特殊性,我全部都想起来了。当时世界镇魂曲抹消掉历史和乔尼身上的一部分诅咒就基本耗尽了那种我也不清楚来源的力量,最后还剩下在我替身里的只够在那个时候把杰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边两个人的情绪和反应都不是太对劲。

“……所以你们也全部想起来了?”

 

抱着他那只手臂把脸埋在他枕头旁边的杰洛齐贝林声音闷闷地开口。

“你别说话了。”他说。“你看我想听吗?我现在只想狠狠痛扁你一顿。”

 

迪亚哥布兰度认命地感觉着自己两只手上带着潮湿的温度。

“……好吧。”他说。

“现在我好像有在这里把你们两个哄到不哭的义务了。”

 

等到乔尼乔斯达和杰洛齐贝林各自都基本上从情绪里恢复过来以后,迪亚哥布兰度对那两人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打算回纽约。”他像这样说。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我打算去一趟圣三一教堂彻底解决这件事。”

 

杰洛齐贝林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而乔尼乔斯达刚刚才缓过来一些的神情瞬间再次染上了惊惧。

“DIO!”他慌乱地说,“我不会再去动那具遗体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绝对不会再去动它了!!!”

 

“不完全是为了你的这件事。”迪亚哥布兰度说,同时伸手继续安抚眼看着又有些要哭的美国人,“我承认确实也是为了防止已经发生过一次的历史以某种注定的形式再次重演。但不完全是为了这件事,乔尼。”

 

“将它锁进去的那个时候我原本就打算之后彻底处理掉它。这次的事只是让我提前作出了决定。如果那东西被锁在那种地方仍然还能继续对你们两个造成影响的话,——我是说梦,或者别的什么精神干扰。”

 

“好吧。”杰洛齐贝林略微向后靠在椅子上,“那么你的意思是不反对有人跟着一起去吧,DIO?”他说。“既然你现在什么都说了。”

 

“本来就是。”迪亚哥布兰度懒洋洋地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就摆脱不了你们两个。”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杰洛齐贝林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去吗,乔尼?”迪亚哥布兰度将目光重新转向乔尼乔斯达,“其实我还想着让你帮一下忙。”

 

从听清楚迪亚哥布兰度并没有打算自己独自前往情绪就彻底稳定了下来的美国骑手此刻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张病床边。——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只不过是在恐惧着自己再次被独自留下。

“要去。”他点点头,同时有些不解地与迪亚哥布兰度对视,“帮什么忙?”

 

“回纽约就知道了。”迪亚哥布兰度打了个哈欠躺回他的枕头上。

 

从日本返回纽约之后,迪亚哥布兰度在处理自己积压的工作期间顺便让杰洛齐贝林帮他去华盛顿通知了史蒂芬史提尔他们准备要做的事。

 

“他让你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回到纽约的杰洛齐贝林如实复述,“他明年大选已经准备好投你的选票。”

 

“我又没打算明年参加大选。”迪亚哥布兰度莫名其妙地说。

 

“那你自己去跟他吵架。别每次都让我替你去华盛顿。”杰洛齐贝林没好气地骂道。

 

再次回到圣三一教堂那片墓地通往地下的入口的时候,乔尼乔斯达仍然控制不住地感到略微恍惚。

 

他在回想曾经经历过一次的死亡的时候,总是感到相比在杜王町最后面对死亡的那一刻,自己最绝望的时刻是那时独自回到圣三一教堂。那具遗体浸透了无数牺牲者的鲜血,以及无数残忍而贪婪的寄托。自己将要寻求的拯救必将伴随怎样的代价,其实在将手伸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了。

但他仍然站在了这里。因为他的身后与前方都早已空无一人。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带手提灯啊?”杰洛齐贝林看着黑洞洞的台阶抱怨道,“把安保关掉以后这里面根本连一根手指都看不清嘛。”

 

“最下面应该有灯,”迪亚哥布兰度从衣袋掏出打火机丢给他,“下去的时候就用这个吧。注意脚底下,乔尼。”最后一句是对着落在最后面的乔尼乔斯达说的。

 

乔尼乔斯达看着面前熟悉的向下的阶梯。

 

这一次不需要躲避安保。更不需要计算着追捕者将要到来的脚步。纽约州州长在教堂外围安排下守卫的同时疏散了无关人员,此刻正在他的前方和那不勒斯人就没什么意义的话题随意闲聊着。充斥在他头脑里黑暗、沉寂与冰冷绝望的记忆渐渐淡去了。杰洛齐贝林手中点燃的火光倒映在他自己的眼睛里,就好像也把某种温度带了进去。

 

“乔尼?”

他前方的两人有些疑惑地向着他看过来。

 

美国骑手那双眼睛里落下了真正轻松而释然的笑意。

“知道了。”他说。然后迈步跟上两个伙伴的脚步。

 

直到他们到达壕垒底层,杰洛齐贝林终于明白了迪亚哥布兰度是想让乔尼乔斯达来帮他什么事。

 

“我其实都不太记得梦里他是怎么拿到的……”他看着抬起手发动牙的乔尼乔斯达,将迟疑的目光投向迪亚哥布兰度。

 

“那正好现在再看一次。”迪亚哥布兰度懒洋洋地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那我动手了?”乔尼乔斯达确认道。

 

“动手吧。”迪亚哥布兰度说。“合法行为。”

 

于是乔尼乔斯达对着地面发射了爪弹。携着黄金回旋力量的弹孔向着地底深处挖掘进去,片刻之后他的替身已经从那个回旋打出的深坑返回地面,带着装有遗体的钢制防护箱。

 

杰洛齐贝林目瞪口呆。

 

“……就这样?”

 

“就这样。”乔尼乔斯达点了点头。

 

“就这样。”迪亚哥布兰度耸肩。

 

杰洛齐贝林已经没有力气去骂法尼瓦伦泰的虚假宣传。

“……你提前安排人在这里挖,挖完过来直接拿也是一样的。”他有气无力地说。

 

“是这样没错。”迪亚哥布兰度看着这个即使在纽约也鲜少有人知晓存在的地下壕垒。“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没必要因此拆解一个宗教,只是一个精神寄托的话留给他们也无所谓。”

年轻的统治者骄傲地略微扬了扬头。

 

“——而且有乔尼为什么不用?”

 

被用完的美国骑手同样比较骄傲地嗯了一声。

 

“行吧。”杰洛齐贝林嘀咕着,将目光转向那个箱子,“那这东西又要怎么打开?”

 

没有得到回答。意大利人抬起头,和正在盯着他看的英国人对视。

 

“……不是,”杰洛齐贝林难以置信地说,“你带我和乔尼一起来主要是带一把锤子和一把铲子?”

 

“那你砸不砸?”迪亚哥布兰度征求他的意见,“不想砸的话让乔尼砸也可以。”

 

杰洛齐贝林骂骂咧咧地掏出铁球。

 

要说完全没有做好任何觉悟就来到这里是不可能的。

 

曾经亲眼目睹乃至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太过于残酷。这具已然死去的遗骸里残留下的超过人类掌控范围的力量,无论是幸运还是不幸,对人类来说几乎都是同等的诅咒。

 

尽管如此,防护箱真正被砸开的那一刻,并肩站在一起的三人各自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好吧。”迪亚哥布兰度看着被砸开的箱子说。“还是很幸运的。因为确实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他们面前被打开的箱子里装着一堆灰状的粉末,里面夹杂着尚未完全化作灰烬的残块,在剧烈晃动之下很快也彻底粉碎。在接触到空气的同时,那些粉末开始无声无息地自动消散。

 

早在多日以前被抹消过一次的历史重现于梦境中的时候,陈旧的秩序最后残留的危险的可能性已经随着更替的完成化为乌有。

 

乔尼乔斯达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他转身倚靠着钢柜坐下来。迪亚哥布兰度将空箱子稍微踢远了些,挨着他身边坐下。杰洛齐贝林蹲在那个箱子旁边看了一会儿,在灰尘差不多消散干净以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同样走到两人身边坐下来。

 

在他们的前方是向上伸延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教堂墓地生长着野草的矮墙,矮墙的另一侧是车马喧嚷的、开阔而平坦的道路。

 

遥远的地面上传来教堂悠远的钟声。

 

“圣经的生平里倒是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可怕的内容。”杰洛齐贝林听了一会儿,像这样评价道。

 

“只有在死去之后,那份力量才会成为秩序的一部分。”迪亚哥布兰度漫不经心地说。“秩序是无法掌控的。能够掌控的只有人心。”

 

“这话听着就像是你已经不打算做人类了。”杰洛齐贝林疑惑地看向他。

 

“不。相反。”迪亚哥布兰度说。“我打算一直做人类。”

 

钟声仍在继续。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连替身这样的精神力量都能够存在的话,那么也许也能够找到我想要的力量。”迪亚哥布兰度回忆着,不太确定地说,“在杰洛的家乡那里我好像听到过类似的东西。通过训练特殊的呼吸法控制力量与身体机能之类的。”

 

“确实有这样的东西。”杰洛齐贝林点了点头。“和「回旋」的运用也存在原理上相似的地方。”

 

“总之,我打算想办法尽量活得更久一点。”迪亚哥布兰度总结道。“或许下次休假我会再去一趟意大利。”

 

“真要学的话我跟乔尼可能会学得比你更快喔。”杰洛齐贝林得意地像这样说,看到迪亚哥布兰度显得有些意外的神情。

 

“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他有些迟疑地说,“对你们来说……”

 

“是这样,现在还不知道。”从他身边另一侧传来乔尼乔斯达的声音。“也许会和谁相遇、拥有自己的后代、或是过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

 

“DIO,你打过网球吗?”杰洛齐贝林将自己的铁球轻轻抛向空中。“空中的网球直到落下来以前,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提前知道将会落在球网的哪一边的。所以没必要从一开始就先考虑最坏的结果。”

他带着高高扬起的嘴角将铁球向着迪亚哥布兰度的手中丢过去。

 

“现在,”他说,“你正准备要抛起那颗球吧?”

 

钟声已经停止了。吹过教堂墓地的风仍然继续穿过矮墙外的道路,穿过纽约市区与高速公路的护栏,穿行过北美大陆与辽阔的太平洋,继续吹向遥远的东方。

 

迪亚哥布兰度轻轻握了握手中的那枚铁球。

 

“好吧。”他说。“再休息一下就准备回去了。就算要休假也不是明天。”

 

“要是今天晚上再做噩梦睡不好的话,我明天就翘班。”杰洛齐贝林忿忿地说。

 

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幸运与诅咒总是相伴而生。人类的历史也将由此继续向前。

二十年,或是下一个世纪之后。

 

那份愿望仍然继续书写下数以万计的故事。

 

从海上吹来的风穿过海岸在地震中崩塌的岩石、穿过松树的枝梢与海岸边的街道。神社前的银杏树盖满树根的落叶偶尔令人难以察觉地无风自动。

 

从那间货架上挂着形状奇特的西洋款式帽子的衣帽店附近的街角传来了不知是谁的脚步声。

 

故事仍在继续。

 

 

 

 

 

—————————————————

JoJo’s Bizarre Adventure

To Be Continued


评论(11)

热度(180)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